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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女尊世界的趙瑾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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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瑾月默然不語。

她不願意讓虞國再送一位皇子過來,確有一部分原因是為安玨——安玨目下的處境已然夠尷尬了,“趙瑾月”先前廢了他容易,目下她想將他推回元君位上卻是困難重重。

此時此刻,若再來一個與他同樣出身虞國皇室卻又未曾有過廢位這樣難看經歷的皇子放在旁邊,簡直就是在明明白白地與他對比,平白多給朝臣們一個阻攔她為他覆位的理由。

再者,這位皇子一旦送來,不論封個什麽都不可能是末等的常侍。那他若與安玨一樣品性純善則還罷了,若是白越那樣的,這個先前遭過廢黜的兄長不正好被拿來立威麽?

但她在早朝上反應那樣大,卻也並不只是因為這些。

她發現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當權,似乎都愛拿處於弱者的那一方來聯姻。這於大多天生的上位者來說似乎理所當然,沒人會覺得這有什麽不對,但她是從後宮裏走出來的。

她知道後宮之中的人是怎樣的,絕大多數都沒什麽自己做主的餘地,過得順心與否全憑九五之尊的喜怒。

昔日的她是這樣,如今的安玨也是這樣。

安玨的例子還要更明顯一些。他為了所謂的兩國和平來盛國與皇帝成婚,數年來忍辱負重,但虞國一朝間說與盛國翻臉便還是翻了臉。

虞國的一幹達官顯貴打這一場倒是圖得個快意恩仇了,唯他一個人被留在這離家千裏的地方,獨自承擔帝王的盛怒。

在虞國拋棄他的同時,皇帝又因為虞國而恨上了他。這一切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他甚至連逃出去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趙瑾月不願意宮裏再添一位虞國皇子,她覺得靠聯姻維持的和平脆弱不堪,又頗有可能再平添一樁悲劇。

她將這些一股腦說給了安玨聽,最後輕嘆:“我聽說你那個弟弟才十四歲,尋個什麽樣的人家不好,何苦來盛國聯姻。”

安玨安靜地聽著,沒有說話。趙瑾月又一聲喟嘆:“就是你,我都希望你從未來過盛國。”

安玨不由怔忪,她煩亂地搖搖頭:“不說這個了。”

說罷她又繼續看起了手裏的折子,過了會兒她隱隱察覺他好像想什麽,但又並沒有說出來。

而後他起身走向側旁的矮櫃,趙瑾月也沒在意,又過片刻卻見他沏了一盞新茶過來。

溫熱的新茶落在案頭,半涼的舊茶交由宮人撤走。趙瑾月擡眸瞧了瞧,端起茶盞來邊打量他邊抿茶:“怎麽了?”

安玨也正打量著她,見她喝了茶稍稍松了口氣,接著便問:“陛下生氣了?”

“……沒有。”趙瑾月搖搖頭,“我只是覺得若能不來盛國總歸對你更好。你不來,便不會遇到這樣一個皇帝,不會擔驚受怕地活這麽多年,更不會險些死在牢裏……”

她越說越覺頹喪,神色黯淡地伏到了案上:“你也會遇到一個你喜歡的人,不論是誰,總歸好過在這裏吃這麽多苦。”

她有時會想,如果這裏和大應一樣是男人掌權的世界,他這樣的一個人應該會過得很好?單憑這張臉都足以讓天下女子愛慕。

可他所有的又並不僅是這張臉。她有著另一個她的兒時記憶,知道他讀過許多書,會作畫會舞劍,蹴鞠也曾玩得很好。在他與她成婚之前,他偶爾還能碰一碰這些,但成婚後便只能被困在宮裏了。

趙瑾月愈想愈替他難過,四周圍靜了須臾,卻聽他說:“是,臣如果不來盛國,便不會吃那麽多苦。”

她心裏正自一沈,他又轉而一笑:“但如今,臣總歸還是遇到喜歡的人了。”

趙瑾月猛地擡頭,安玨定睛看到她眼眶泛紅頗有些意外,繼而又笑:“怎的還真難過上了,臣現下不是挺好?”說著他深緩一息,“陛下可想出去走走?”

只因他那一句話,趙瑾月心裏全亂了,點頭答應了出去走走的提議,腦子卻根本沒反應過來。

和他一道走在外面時她又已滿心都是喜悅,但腦子仍是亂糟糟的,說不清自己在想什麽。

她邊走邊自顧自地笑,安玨在旁看著她,不由自主地也笑起來。走了會兒,她忽地轉過頭:“你喜歡我,這是你說的。”

安玨紅著臉別開頭,嗓子發出一聲悶悶的輕咳。

趙瑾月被他弄得玩心大起,故意繞到他正看著的那一側,口吻悠哉地逗他:“孩子都那麽大了,你怎麽還不好意思?”

“咳……”安玨覆一聲咳,目光改為盯著地面,盯了會兒又開始打岔,“陛下想不想去湖邊走走?”

“好,近來暑氣重了,湖邊倒涼快不少。”趙瑾月欣然點頭,安玨剛應了聲嗯,聽她又道,“我們找個僻靜涼爽的地方,我想看你舞劍。”

安玨謔地看向她。

“行不行?”她望著他問。

“……行。”他怔怔應下,她喜滋滋地抱住他的胳膊:“那回頭挑把上好的寶劍給你,你常舞給我看!”

是以那天安玨在湖邊舞劍舞出了一身的汗,趙瑾月一度怕他累壞,結果卻發現他反倒更加精神抖擻起來。

看來在宮裏悶久了日子又不順心確是會讓整個人都變得沈悶。

她想起了從前的自己,她以前也是日覆一日地熬日子,病重之後楚怡和沈晰變著法地讓她看比武讓她放風箏,她雖在病中,也反倒覺得輕松了許多。

之後的數日裏,趙瑾月便總在閑暇時拽著安玨四處玩樂。

京郊群山延綿,她小半個月裏拉他出去了四次。安玨騎馬騎得好,這個“趙瑾月”身為皇帝也會騎馬,然而她剛開口說了句“我們看看誰先到那棵楊樹下”,安玨笑了聲,眨眼工夫就奔了出去,害她在他掀起的塵土裏被嗆了半天。

他疾奔到終點時轉身不見她的身影,定睛細看了半晌才發現她還在起點處撣土,他趕忙馭著馬跑回去,邊下馬邊含歉笑道:“陛下恕罪……臣久不騎馬,一時忘了會揚土的事。”

謝罪還是一樣的謝罪,他的手卻伸了過來,幫她一道撣起了衣裙,又替她拭了發髻上的細灰。

趙瑾月佯怒著瞪他:“我這狼狽樣子你若敢讓旁人知道……我撤了你的綠頭牌!”

安玨忙是一揖:“不敢不敢,陛下息怒。”

如此一天天的,不知不覺也到了入秋的時候。

秋風一過,京城裏涼爽下來,虞國皇子和親的事情也在此時有了定數——趙瑾月最終還是沒能拒絕此事,主要是實在難卻虞國的盛情,便不得不將這位皇子納入後宮。

和親皇子入京的那日,正值落葉遍地,滿城都被秋葉鋪得金黃。趙瑾月登上宮墻去迎了一迎,看到大紅的車隊踏著金黃而來,正慨嘆於這樣的華貴之景,腦海裏又突然湧現了十年前的畫面。

安玨也是在這樣的時候入的京。

她的心神一下子變得更加覆雜,回到鸞政殿等和親皇子來覲見時也心不在焉。直至宮人來稟說皇子已到殿中等候她才定了定神,跟安玨說:“你先去見見。”

“?”安玨不解其意,她道:“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人,我再看如何安排他。”

如果他和安玨一樣品性不錯,就封個高些的位子,許他隨意出入鸞政殿,讓安玨多個可以品茶論劍的人;如果陰險刻薄便只好封得低些,安排進偏僻些的宮室,兄弟兩個能別碰面就別碰面。

安玨便依言去了,走出寢殿,便見十四歲的少年穿著一身大紅婚服跪在地上。目光雖然靜靜低垂著,卻還是能尋見分明的忐忑。

和親的詔書上只有他的封號,安玨一時也不知這是自己的哪位弟弟,正自思量著,少年先擡起了頭:“請問您是……”

安玨便道:“我是安玨。”

“……六哥?”少年一愕,又有些驚喜,“我叫安珞,我知道您。”

安玨頷了頷首。

雖然他離開虞國時安珞才兩歲,但他對這個弟弟也還有點印象,知道撫養他長大的父親是虞國的皇貴君。

接著他便見安珞手忙腳亂地站起了身,拽住他的衣袖就說:“哥,我……我害怕。人人都說盛國皇帝廢了您元君的位子,您如今……”

說到這兒他突然回過了神,疑惑地打量了安玨兩眼:“您怎麽會在鸞政殿?”

不僅在鸞政殿,而且衣著華貴,全然不似被厭棄的樣子。

安玨下意識地側首掃了眼寢殿的方向,又轉回來跟安珞說:“說來話長。你先坐,喝口茶。”

他的意思是不想讓安珞再多說這些探問陛下心思和舊事的話了,無奈這個安珞太沒心眼,看他自顧自地落了座,便戳到他跟前又問:“陛下到底怎麽樣?哥,我現在心裏可真慌得很,要不你告訴我她不喜歡什麽樣的人好了,我變成她不喜歡的那種。”

趙瑾月在殿門後聽得撲哧一笑,便推門走了出來:“不必變了,朕不喜歡你這種便是。”

霎時間,安珞臉上血色全無,惶然跪地。

安玨無奈地睇著他,知道趙瑾月沒生氣,便也只斥得不痛不癢:“這是鸞政殿,你倒什麽都敢說。”

“……”安珞心下叫苦。他看著安玨獨自出現在面前便想當然地以為皇帝不在了,誰知她竟在寢殿偷聽?

趙瑾月虛扶了他一把,他卻沒搭她的手,低著頭徑自站起了身,顯然在心虛地躲她。

她端詳著這張稚氣尚存的臉,淡聲問他:“你不願意進朕的後宮?”

安珞心驚肉跳,面上又撐住了,暗咬了咬牙關:“臣……不是那個意思,陛下恕罪。”

“好說。”趙瑾月輕然道,看了看安珞,又看向安玨。

安玨的神情似乎還算平靜,但目光已低了下去,沒有多看她與安珞。

趙瑾月心裏生出一股邪勁兒,黛眉微挑,伸手挑了安珞的下巴:“你長得倒好看,便是跟你哥哥比也不差。”

安珞眼中頓顯慌亂,視線顫抖著,連該往哪兒看都不知道。

趙瑾月到底是活過兩輩子的人。當下的她二十歲,上一世死時還要更年長有些,安珞在他眼裏是個徹徹底底的小孩子。

所以安洛一慌她便有些逗不下去了,即便她很想再繼續欺負欺負安玨,最終也還是嗤笑著松下了勁兒。

“行了,莫慌,你才沒你哥哥好看。”她信手一拍安珞的額頭,安珞一楞,安玨也一楞。

趙瑾月又道:“朕有你哥哥了,看不上你。你叫朕一聲嫂嫂,方才的話朕就不計較了,來日給你另尋門親事。”

“……”安珞緊繃著後頸,滿目不安地看安玨的反應。

趙瑾月又拍他額頭:“看他做什麽?快叫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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